集体经济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30多年前，作为东平人的万里在安徽推动包产到户、分户经营，实现中国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第一次飞跃。30多年后，在万里故乡的山东东平，在分户经营基础上推动土地股份合作，在中国集体经济第二次飞跃当中领先一步。与当年的安徽分户经营一样，东平的股份合作也是实践逼出来的。前者为脱贫所逼，后者为致富所逼。一　“东平探索”的背景东平的探索不是领导人头脑当中想出来的，而是基于实际，从事实出发，从问题出发。我们的博士在这里已经待了将近两年，只有深入到实践当中，才能够发现问题所在。去年年初我到东平来调查的时候，有一个很深刻的印象:东平山好、水好、人更好，什么都不缺，就缺一样，是什么?是钱。第一，农民没钱。大包干吃饱了饭，我们要普遍小康，要有钱花，但是在现在这种生产方式、经营方式下如何让农民致富，这是一件天大的难事。去年在一个调查当中，我看到了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画面，这个画面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当中:在大汶河旁，有一位女性在前面拉犁，一位男性在后面扶犁。我深为感叹，已经进入21世纪了，我们2000多年前的生产方式还在延续。第二，村里缺钱。中国的城乡二元结构是城市依靠税收统一提供公共服务，依靠市场提供社会化服务，而农村长期是自我服务。税费改革以后，农民自我服务能力进一步下降，村级治理最缺的就是钱，村级治理没有钱，不能提供服务，说话的时候没人听。赵书记上任以后，要走遍全县的700多个村，我觉得作为县委书记能够这样深入到农村社会，深入调查，非常了不起。他每年都要走100多个村，写了一本书，叫《用脚步丈量民情》，在他写的村庄中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村级治理没钱。没钱，你再有威望也会陷入空转。第三，钱到哪儿去了呢?钱在市场当中。而农民如何与市场接轨，参与市场经济、分享市场经济的成果，而不是为市场经济所隔绝，这就是我们要解答这个问题的一个大方向。正是因为如此，倒逼东平县领导想要走出困境，出路之一就是土地股份合作，产生了探索集体经济有效实现形式的“东平样本”。这是“东平样本”、“东平探索”的背景。二　“东平探索”的普遍价值东平是一个地方性的案例，那么它有没有普遍价值呢?我认为是有的。一是“东平探索”解决的问题具有普遍性。解决农村问题不是从书本、原理出发，而是从事实出发，不是从原则出发，而是从解决问题出发。当今农村发展的基本前提有三个方面:1．土地是农村的主要资源，而土地将长期为集体所有，这是绕不开的基本现实，农村经济发展的基本出发点。2．作为农村集体所有权成员的农民，生产生活一体化。无论是生产，还是生活，包括精神文化，它都对集体有一种依赖感。3．在市场经济大环境下处于弱势地位的分户经营农民有抱团发展参与市场经济过程的需要。“东平探索”内生于实践，内生于生活，这是有根的，它不是想象出来的，这个根可以说具有普遍性，不是一个地方仅有的。二是“东平探索”的核心价值具有普遍性。集体经济实现形式多样，但它的核心价值，也就是农民通过集体来获得更大发展和共同发展而具有普遍性，这就是我们讲的“有效”，也是集体经济有效性的基本尺度，它通过土地股份合作，获得了更大的发展，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三是东平实践创造具有普遍价值。“东平样本”是对集体经济有效实现形式的探索，这种探索是基于内生的需要，同时也包含着普遍价值。其他地方的形式可以和东平不同，但是“东平样本”内涵的因素是具有普遍性的，比如说产权，东平的样本不仅是农村产权不断延伸扩展，而且是一种聚合。不仅仅是所有权、承包权、经营权、收益权的延展，而且把这几权整合在一起。利益相关，通过利益来牵引农民进入合作。再是要素相加，增量要素是集体经济再出发的一个关键点，有一个增量要素进来。市场相连，通过市场来重组农村资源。头人相带，就是要有一个很好的带头人。政府引导，农村农民有合作意愿，但是不一定有很好的环境，不能完全靠自发，还要有政府的引导。这几个要素是有普遍性的。三　“东平探索”的学术启示“东平探索”说明集体经济是一种值得发展的，同时要求条件更高的经济形式。也引起了学界重新聚焦于集体经济，集体经济由此进入了学界严肃探讨的视角。近几年集体经济的实践进展不大，理论研究更是严重滞后，对集体经济研究第一个是要“脱敏”，过去我们把集体经济意识形态化了，赋予了它太多的价值，它无法承受的价值，理想化、道德化排斥了个体经济，形式固化，优越性难以充分体现。伴随集体经济单一模式的终结，集体经济成为具有政治敏感性的词，大家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进行学理研究，往往各据一端，如果把这个话题放到社会上，我想争论就更大了。如果把集体经济作为一种长期存在的经济现象进行学理研究，这个样本在学术上给了我们很大的启示。第一，集体经济有效实现的命题具有开放性。它有助于我们从长期存在的固化思维当中解放出来。现在的集体经济还是定格在古典的传统的原型的集体经济，一强调集体经济就是刘庄，要把这个固化的思维解放出来。第二，因为不同情况，集体经济的实现形式多样化了，只要有效，什么形式都可以。第三，集体经济的走向是开放的。它可能会不仅仅限于原集体成员，今后也会走向一个开放性、包容性更强的混合经济。我们不必再把经济形态固化为所谓私有化、公有化，这是一个古典的政治经济学的概念。今后的经济不会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单纯、那么简单。第四，集体经济有效实现形式是一个开放性命题，要鼓励实践，大胆探索，不强求一律。就像当年鼓励包产到户一样，改革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讲，“东平样本”只是一个良好开端，而不是终点。学术探讨只有交流，没有标准答案。我们相信“东平探索”会不断深入，我们也将继续跟踪，让实践给我们提供更好的答案。徐勇2014年9月28日于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