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画像石、画像砖是汉代出土存量最丰富的文化遗存,也是中国美术具有代表性的视觉形式。汉画像石、画像砖作为建筑构件,由于建筑的开放性与实用性,及装饰图像的艺术性,往往会对观者形成视觉冲击力。山东嘉祥出土的东汉武氏墓地“从事武梁碑”碑文“摅骋技巧,委蛇有章,垂示后嗣,万世不亡”2288083。描写了画像石由技法完成样式的感人形象。汉画像石依靠自身的视觉造型,在图像的“垂示后嗣”的过程中,完成了思想“万世不亡”的艺术功用。汉代的艺术是综合整体的,常通过图像进行表达,通过技法、样式、色彩表现,创造出生动的视觉形象,以造型艺术的图像形式来感动观者。汉画像石、画像砖是完美的汉代艺术,通过图像形式集中呈现,对其审美认识与思维当时已经展开。
正如王朝闻所指出,“南阳画像石是难以匆匆理解的文化现象”2288084,汉代以后,画像石、画像砖慢慢减少了使用,汉画像艺术尚未被进一步认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对其研究由金石学逐步展开。从宋至清,金石学以画像石为载体,由重视文字考证逐渐到重视图像解读,形成了用文字、文献考据汉画像的研究方法。尽管清末瞿中溶在《汉武梁祠画像考》一书中是有40幅形象概括,用线简约的摹图2288085,但图旁有文字释读,用文字来说明图像,全书中注重的还是文字、文献对图像的考据。目前在国内,金石学方法仍被汉画研究所沿用,同时考古学和文化学方法也得到了尝试。国外画像石研究,由20世纪初的“综合著录式”2288086到巫鸿提出的“中层研究”方法论2288087,对画像的图录、内容、意义方面不断进行深化,其艺术研究显得滞后。目前画像石、画像砖研究已有不少著述,一些著述的研究中也涉及艺术风格的探索。但严格意义上的艺术研究还有待于深入进行。
进行汉画像石、画像砖的艺术研究,要清晰认识研究方法,皮道坚认为:“我们惯用的一些解释艺术作品的方法,其实并不具有普遍性。至少,我们还缺乏视觉样式学方面的研究,还有待于发展纯视觉方面的理论。”2288088完美的视觉形式是汉画像石、画像砖的突出特点,石材砖材的质地肌理、疏朗大方的简约构图、力透画面的金石细线、行云流水的运动轨迹,形成了别具一格的视觉形式。我们运用中西方成熟的艺术理论,着眼于视觉艺术的研究,才能排除很多假设和谬误。在艺术研究中,通过分析汉画像石、画像砖的视觉形式,探索汉代人的艺术追求,揭示中国艺术在汉代这一重要时期的观察特性与审美感觉,从而认识其美术史意义与艺术精神,将成为艺术研究的重要途径。
艺术形式取悦于视觉感官,1983年吴冠中在南阳考察汉画像石时,曾向笔者谈到了中国有两个地方的艺术曾使他流出过眼泪,一是西安霍去病墓石刻,二是南阳汉画像石。吴先生学贯中西,以形式美的睿眼注目汉代雕刻的代表作——浪漫恢弘的霍去病墓石刻与南阳汉画像石,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当时的热切之情溢于言表,多年来留存清晰的印象,激发笔者在艺术研究中运用形式美的眼睛探视画像石、画像砖。1994年完成了拙作《南阳汉画像砖石的视觉造型》2288089,从建筑、雕刻、形式、运动、肌理等方面初步分析了南阳汉画像石、画像砖的艺术特点。2003年承担了全国艺术科学“十五”规划课题《汉画像石、画像砖艺术研究》。在课题研究中,首先重温了南阳汉画像石、画像砖的区域艺术特点。接着进行了南阳麒麟岗汉画像石墓2288090、海宁汉画像石墓2288091的个案研究,获得了较为深入的一手资料。然后确定以图像研究为切入点,并选择了西方图像学与中国传统艺术思维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内容展开为六章:艺术渊源,本土艺术特征与分区,平面形式,形象特征,图像传统,艺术影响。逐步展开对画像石、画像砖艺术特点的分析:汉画像石、画像砖以线性表现物象,由阴线刻到隐起刻完成空间表现,呈现平面装饰形式,形成中国造型艺术的基本表现方法;汉画像石、画像砖形象栩栩如生,蕴涵着动物的生命力和汉代人的阴阳观念,以几何图案的简约概括、材质肌理的恰当选择、节奏明快的运动表现,形成了感人的情节;汉画像石、画像砖图像丰富,形式完美,具有典型的美术史意义。2009年课题完成结项后,笔者增加了绪论,主要述及汉画像石、画像砖艺术研究历史及其艺术史学意义,并进一步修订结项成果,形成了书稿。
汉画像石、画像砖艺术研究相对薄弱,顾森认为:“主要原因是没有一定数量从事艺术研究的专家和学者的投入,还有一个原因是今天的研究者对艺术研究的方法和观念不无完全清晰。”2288092在不断深入的汉画像石、画像砖艺术研究中,会有更多的著述提出研究的方法和观念,在这条洒满锦华的五彩路上,本书也能起到路石的铺垫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