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闭幕不久，中国社会科学院创新工程启动了一批与此相关的重大课题招标项目。《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研究》便是其中之一。当时，以我为主持人，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组成课题组参加投标，并于2014年年初获准立项。

读者面前的这本书，即是我们完成的这一重大课题成果的修订稿。

（二）

我们理解，中国社会科学院之所以启动这样一个招标项目，其立意绝不限于对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做出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这一重要历史文献的阐释和解读，而是有着极为深刻的考虑的。

在中国改革开放事业的进程中，曾举行过若干次三中全会，也经历了若干次三中全会的推动。对既有的历史文献做一简单的梳理，就会发现，每一次的三中全会，都可称为改革开放的里程碑。

十一届三中全会（1978年12月），正式提出了“把全党工作的着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的建议”。自此，中国进入全面经济建设时期，实现了伟大历史转折。

十二届三中全会（1984年10月），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自此，中国的改革从农村走向城市。

十三届三中全会（1988年9月），通过了《关于价格、工资改革的初步方案》和《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和改进企业思想政治工作的通知》两个重要文件，为深化改革扫清了道路。

十四届三中全会（1993年11月），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勾画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框架。

十五届三中全会（1998年10月），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农业和农村工作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了到2010年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奋斗目标。

十六届三中全会（2003年10月），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与10年前相比，“建立”改为“完善”，对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提出了新的思路和举措。

十七届三中全会（2008年10月），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推进农村改革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会议实现的最大突破是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的流转，推动了农村改革的进一步深入。

十八届三中全会（2013年11月）专题研究全面深化改革问题，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确定了以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为总目标、到2020年中国全面深化改革的“路线图”。

可以清楚地看出，每一次三中全会，都是在全面研究世情、国情、党情并做出准确判断的基础上，做出正确的决策，从而通过关于推动改革开放和发展的决定。在这些纲领性文件的指导下，每次三中全会后，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都会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还可以看到，十八届三中全会并非高楼万丈平地起，而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之上——历届三中全会的继承和发展。比如，以往所涉及的主题多是某一领域、某一方面的改革。如十四届三中全会的主题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十六届三中全会的主题是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与之形成鲜明对比，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所部署的是全面深化改革。全面深化改革与以往改革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它不是某一个领域的改革，也不是某几个领域的改革，而是全面的改革、涉及所有领域的改革，包括了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文化体制改革、社会体制改革、生态文明体制改革以及国防和军队改革、党的建设制度改革等各个领域。换言之，全方位联动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突出特点。

从经济体制改革到全面深化改革，从建立、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可以说是中国推进改革开放事业的基本轨迹，更可以说是中国所走出的改革开放道路的集中体现。

我们由此想到，倘若能在系统回顾历届三中全会的基础上，提炼和揭示出最直接、最核心、最实质的内容，从而再现中国改革开放事业的基本轨迹、基本经验和基本规律，那么，我们所能收获的，将不仅可能为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理出一条比较清晰的线索，而且还可能由此深入到中国改革开放道路的研究领域，为推进全面深化改革的实践提供思想支持。

于是，我们决定，按照这样的构想设计研究大纲，完成课题研究任务。

（三）

大致的研究方向确定之后，接下来要考虑的，便是以什么样的主题来统领本课题的研究？或者本课题的研究要落脚于何处？这显然服从于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的主题。

十八届三中全会所部署的是全面深化改革。既然是全方位联动的改革，围绕它的推进，就需要统筹安排，尤其是对各领域改革最终是为了什么、要取得什么样整体结果的统筹安排。故而，围绕全面深化改革而提出的目标，不能是仅仅覆盖某一领域的，也不能是覆盖某几个领域的，而是要覆盖所有领域的。于是，从总体角度布局改革，十八届三中全会所提出的统领所有领域改革的总目标是：“发展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3799524

认识到十八届三中全会是历届三中全会的“升级版”，易于看出，“发展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是一个基本前提或根本方向，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实际上落在了“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身上。

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呢？

从根本上来说，中国的改革是一场深刻而全面的社会变革，牵涉一系列体制机制的转型。随着改革不断深入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基本框架的逐步确立，各领域、各环节之间改革的互动性明显增强，几乎每项改革都会牵动或影响到其他方面的改革，几乎每项改革也都需要其他方面的改革协同配合。来自各方面的信息表明，当前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重点、难点是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等领域的问题相互交织在一起的，必须通过全方位联动改革加以推进。“这项工程极为宏大，零敲碎打调整不行，碎片化修补也不行，必须是全面的系统的改革和改进，是各领域改革和改进的联动和集成。”3799525

中国持续30多年的改革开放事业，在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发展成就的同时，也积累了一系列不容回避的社会矛盾和问题。倘若这些矛盾和问题不能有效地解决，不仅改革难以推进，发展难以持续，而且会危及国家的长治久安。有效地解决当前面临的矛盾和问题，显然需要成熟的国家治理体系和高超的国家治理能力，“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上形成总体效应、取得总体效果”。3799526

自从人类社会有了国家，便有了国家治理体系。国家间竞争的核心内容，从来就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竞争。3799527相对于我国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和人民群众的要求，相对于当今世界日趋激烈的国际竞争形势，相对于实现国家长治久安的目标，我们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方面还有许多弱项和“短板”，有些方面甚至成为制约发展和稳定的重要因素。为了人民幸福，为了社会和谐稳定，为了国家长治久安，我们必须大踏步跟上时代的步伐，形成有效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全面提升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水平。

纵观世界风云变幻，大多数的社会动荡、政权更迭，固然可从多个方面去归结原因，但其中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就在于没有形成有效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由于没有有效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作为依托，遇到社会矛盾和问题就会捉襟见肘，甚至久拖不决，起初本来不那么严重的矛盾和问题也会因日积月累、积重难返，导致严重的政治后果。

进一步说，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水平也是现代文明国家的重要标志。衡量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除了诸如生产力发展水平、国民道德素养状况、社会和谐稳定程度等方面的指标外，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也是其中的重要考量。故而，随着我国经济和综合国力的迅速提升3799528，适应国家现代化的总进程，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以此为基础，建构文明国家形象、提升中国的国际地位，不仅是非常必要的，更是迫在眉睫的。

一言以蔽之，在改革开放事业取得一系列重大成就的基础上，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我们要着手打造一个现代国家应有的制度形态。3799529正是认识到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极端重要性和极端复杂性，十八届三中全会在将其作为统筹推进各领域改革的总目标加以提出的同时，以制度安排为主要线索、以制度定型为主要目标，确立了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目标：“到二〇二〇年，在重要领域和关键环节改革上取得决定性成果，完成本决定提出的改革任务，形成系统完备、科学规范、运行有效的制度体系，使各方面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3799530

于是，我们又决定，将本课题的最终成果定名为《走向国家治理现代化——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研究》。

（四）

立足于上述的构想，本书包括三部分内容：

第一部分，系对十八届三中全会以前的历届三中全会的系列研究。从十一届三中全会到十八届三中全会，可以说是我们一步步走向、逼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目标的历史进程。以历届三中全会为线索，对35年的改革开放进程做全面而系统的回顾，所折射出的，不仅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画面，而且可以从中发现具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发展路径。以此为基础，剖析内在脉络，总结经验与不足，亦有助于推动中国气派的经济发展理论体系的构建。这些，形成了本书第一章至第七章的研究线索。

第二部分，系对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的重点研究。以十八届三中全会为契机，中国进入了全面深化改革的新阶段。围绕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总目标，各项改革措施和方案不断推出，改革的速度在顶层设计层面有所加快。十八届三中、四中、五中全会，以及二十多次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会议都聚焦改革的顶层设计，在各个领域全面部署了几百条甚至更多的改革举措。对于十八届三中全会的背景、内容、新意、决策思路、宏观变化等方面的分析，构成了本书第八章至第十章的研究线索。

第三部分，系对十八届三中全会之后的改革动态及落实情况的跟踪性研究。从2013年11月12日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算起，迄今全面深化改革已持续3年。在总结、梳理过去3年来全面深化改革轨迹的基础上，对其取得的阶段性成果做出恰当的评估，从而调整、规划好下一阶段改革的后续安排，确保改革目标的最终实现，其意义自不待言。这些跟踪性的研究，构成了本书第十一章至第十四章的研究线索。

（五）

应当说，中国社会科学院创新工程重大课题以及我们据此确立的研究目标是宏大的，但是，限于水平与时间，我们所做的只是朝着这一目标走了一小步，而且，还是“摸着石头过河”般的一小步。也可以说，这本书所完成的任务，只不过是一次学术上的探索。

对于书中可能存在的任何错误和不当之处，我们诚恳地希望得到同行和广大读者的指教。

高培勇

2016年1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