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简介
到目前为止,对于近代汉语语音的研究已经为时不短了,但是对于介音的研究则比较冷清。我揣度其中的原因,首先是元代以来北方话就形成了“四呼”的格局,至今未变,介音格局之内的变化不关乎韵部分合,所以人们把它看轻了。再有就是一个学术领域的研究会经历逐渐展开的过程,即由粗到精、由大到小、由简到繁、由主体框架到内部细节的过程,所以声母、韵部、声调首先被重视,作为韵母内部构成成分的介音则没有在早期引起足够的关注。其实从元代以后北方话的介音有不少变化,地区之间也有明显的差别,非常值得关注。雪竹同志这本著作的出版,将改变以往近代北音研究中介音部分被冷落的状况,使音系各部分的研究趋向平衡。据我所知,本书是全面系统地研究数百年间北音文献中的介音问题的首部专著(其实以往这方面的论文也很少),它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填补空缺、加强薄弱环节,也有助于近代音的总体研究。
语音史的最终研究目标是搞清楚实际语音的演变情形,依据的是传世文献和现代方音,文献的作用更为重要,但是也有它的局限性。“近代汉语”阶段的音韵文献材料中所记载的介音纷歧错杂,造成这种状况的成因也是复杂的。除了各个次方言的分歧之外,韵书、等韵图的分类各有不同原则。有的以现实语言为根据,有的以书面上的古音为根据,后者就不能反映真实的语言现象。还有不少的是兼容时音与古音,尤需仔细对待。像本书中讲到的《元韵谱》在时音的框架内借用四呼区分古音、《四音定切》在古音的框架内以“平、峭”辨别时音,都让真实的四呼变得若隐若现。一部书的音系分类方式,还往往受制于作者的主观因素,包括审音观念、审音水平、编纂目的等。审音观念影响到音系分类的,如赵绍箕的《拙庵韵悟》为精组字和照组字的开口呼单独设立名目,独立于四呼之外,而多数人则归开口呼。编纂目标影响到音系分类的,如乔中和的《元韵谱》,既从《易》理出发理解和阐释语音,又有兼顾古音的意图,四呼分配很多是背离时音的。此外,正如本书第三章所列出的,还有其他一些特别的编纂体制也干扰着时音的辨别。面对这样一些由复杂的原因构成的音系,准确地分析它们的性质,辨别真正的时音,委实不容易。本书作者以探赜索隐、钩深致远的功夫,经过细密梳理,把各种分类方式的成因一一厘清,基础工作是十分扎实的。
对象的复杂性注定了研究工作的繁重性,也在研究方法上提出了很高的要求。研究者需要在对研究对象的各个方面有透彻的认识理解的基础上,找到有针对性的研究方法。本书在这方面做得很出色,有多方面的发明创新。比如唇音字洪音的开合归属是个困扰人的问题,本书中的方法是考察一书中反切上字的运用规则,如果非?韵母唇音字使用的反切上字与?独立作韵母的唇音字所使用的反切上字一致,这部分字就是合口呼,反之则为开口呼。近代北音著作中的普遍的反切规则是运用这一方法的前提,自从明代等韵学家改良反切以后,新作的反切一般要让反切上字和被切字有相同的介音,所以这一方法的运用有其充分的客观基础和现实可靠性。当然还要针对具体情况作细密的分析,本书关于《交泰韵》的研究就是有说服力的例证。
“北音”包含了官话方言区各个次方言的语音。一地之音的演变过程就有一定的复杂性,不同次方言之间更有程度上的差异,同一种演变现象在不同的次方言里会不同步,甚或有不同方向的演变。从本书中我们得知,明清时代北音中虽然四呼的格局稳定不变,但是在声母与介音的组合关系上,历时变化和共时差异还是不小的。最显著的演变是唇音字洪音的合口变开口、照系字的细音转变到洪音以及果摄字的开口转合口、见组精组字的合口三四等从撮口变合口等。本书重点研究了这几个问题,分析了它们的时间、地域差异,也分析了文献音系中很浓厚的因袭守旧色彩。通过本书我们对明清时期官话方言的介音演变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也对音韵学文献的音系构成的多样性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本书是雪竹同志勤奋严谨和守正创新精神的结晶,是一部有分量的著作。作为师长一代,在嘉许之外,自然也期待她以一如既往的笃实与锐气,在治学的道路上塌实迈进,更有作为。因此我写下这篇短短的“读后感”缀作序言。
耿振生
2010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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