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镜明

年逾古稀，赋闲在家，每天翻看一些文字，是我这位教了一辈子书的老人最怡然自得的享受。最近，我的“关门弟子”——能武送来他的新近专著《国际安全机制理论与分析》手稿，请我写一个序。我每天看一点，断断续续用一个多月的时间读了一遍，体会最深的是作者在强烈的使命感驱动下的知识创新。

新作中激情四溢的文字透露着一个当前不多见的极为真诚而刻苦的年轻人对为学的执著和热情，其关注国事、放眼国际的视野使我倍感欣慰和放心。能武从他作为一名现役军人的身份出发，着眼国家安危，较自然地选择了国际安全机制研究这一重大课题，虽然他自称想就这一领域做些纯基础理论性的研究，但其拳拳赤子之心跃然字里行间。细读之后，能武的新著《国际安全机制理论与分析》至少从以下方面作了很大的努力与创新。

一 加深、扩大了对国际安全机制本身的研究。众所周知，国际机制研究率先在政治经济领域开花结果。国际机制研究在政治经济领域取得的进展，不能不引起国际安全问题研究者的兴趣。一个敏锐而不可回避的问题随即被提了出来：“机制这一概念能富有成果地应用于国家安全问题吗？”4800284

国际安全机制的研究从概念问题入手，致力于国际机制概念是否适用于解释国际安全领域的合作问题，4800285并在此基础上界定国际安全机制的概念。作为国际安全机制研究的逻辑起点和理论基础，美国学者在20世纪80年代早期率先起步，界定概念，开展实证研究，并在实证研究的基础上阐释国际安全机制的部分命题。以德国为代表的欧洲学者对冷战时期的国际安全机制作了较为深入的研究，将国际安全机制的研究推向一个新的阶段。

有趣的是，在研究国际安全机制的过程中，很多学者都从现实的需要出发，从实证的角度，较多地研究国际安全机制与各种国际安全主体的互动关系，既强调了机制对主体行为的规范与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指明了这种互动给国际安全机制所带来的后果。4800286从研究内容上看，个案分析式的国际安全机制研究和解释特别多，4800287所涉及问题的领域主要有：核不扩散、军控、国际冲突管理、东西方关系（尤其是美苏安全关系）等。另外，还有不少分层次的国际安全机制研究，如联合国集体安全机制、各种地区安全机制、4800288双边安全机制等。

总起来看，这些研究正在不断丰富和推动着国际安全机制的总体研究。但同时，又让熟悉这一领域的人，明显感觉大家对国际安全机制本身的理论研究远远不够，在互动关系分析中往往把国际安全机制本身当作“黑箱”看待。所以，本论著从理论上围绕国际安全机制作为国际社会中愈益自主的实体，对其进行系统的理论分析与规律探讨，应该说，这种综合性研究、系统性总结、理论归纳和整合，确实大大加深和扩大了对国际安全机制问题的研究。

二 试图构建一个较适宜的国际安全机制理论分析框架。与一般从问题出发，以个案分析的方式探讨国际安全机制的流行做法不同，本论著作者从一开始就把努力的目标锁定在通过对国际安全机制本身系统研究的基础上，构建一个较为完整、合理的国际安全机制理论分析框架。因此，其研究视野更多关注的是各种类型的国际安全机制作为一个复合体系的本身，特别是其内在的结构和演变规律。从概念分析入手，本论著较全面地分析了国际安全机制的形成、演变、结构、功能、特征等主要内容，运用系统思维方法把其作为由诸多要素构成，按一定运行机制存在、发展的有机体，从而极力寻找提高其整体效能和优化参与的方法。

本论著主要运用国际关系学、政治学的有关理论，以及新制度主义的分析工具，从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角度对国际安全机制进行较深入的基础理论性研究。从国际安全机制的起源和构建着手，从纵向的角度，梳理了国际安全机制历史演变的过程，探讨了近现代国际政治流变中国际安全机制建立的必然性和重要性。接着，从横向展开的角度，剖析了国际安全机制体系中的类型结构及相互关系，把握其主要功能和特征。结合历史和现实例证分析，抓住国际安全机制的本质意义，探讨国际安全机制作为现代国际安全合作制度化的集中表现，它所具有的合法性、有效性与局限性问题。最后，结合对国际安全机制的自主转型与成长的分析，论述了主权国家在国际安全机制问题上的参与博弈，其现实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三 从国际安全机制内在机理出发，探讨了机制优化与参与博弈。国际安全机制的内在本质和运行机理是什么？它主要由哪些相关因素决定或影响？学术界可谓是众说纷纭，现实主义、自由主义、建构主义，还有非主流理论等，各陈其词。有不同的见解，自然是正常的。但也正是这种现状使得本论著的研究同样不可避免地要就这一问题展开全方位的探讨，给出一个较明确的回答。经过较深入的探究，作者认识到国际安全机制作为国际安全合作与斗争的产物，它的出现有其历史必然性，而它的存在和发展更受其内在的规律支配和作用。国际安全机制构建源于对国家安全利益的追求，国家间权力分配结构直接影响着国际安全机制的内部组成，制度谈判中的博弈对国际安全机制的表现形式有着不可避免的作用。从国际安全机制的历史实践和基本类型来看，除共同利益、权力结构这些核心要素外，共同的基本理念和道义准则、外部强制力、认知要素、国内政治，乃至制度惯性等，都对国际安全机制兴亡存废产生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在国际安全领域，经常表现的确是“没有制度的情况下，实际的合作常常比可能的合作要少”。4800289但也有例外，这正是国际安全机制不同于其他国际机制的地方。当国际安全合作达到一定高度，并不只有集体安全机制可保证，现实中“心照不宣的默契”也同样惬意，倒是有些外向型安全机制的存在给国际社会平添不安。国际安全机制内在机理的复杂性，要求我们对国际安全机制的实践抱着理性而睿智的态度。

进入后冷战时期，面对汹涌澎湃的全球化浪潮和变幻无常的安全压力，冷静看待国际安全机制的转型与成长，适时而上、量力而行，推进有利于世界和平与人类进步的国际安全机制变革，改善国际安全环境势在必行。由于惯性的阻因和变革的动力同在，推进国际安全机制改革当主要依循重新整合、积极参与、主动构建三种模式演进。置身于日益融合的国际社会中的主权国家，对于事关自身生死存亡的国际安全机制的态度，当然是慎之又慎的，但在国际形势的裹挟下又很难光荣孤立。国家安全利益和国家发展战略往往驱使国家沿着利益—成本链稳步滑向机制之中。主权国家参与国际安全机制的博弈是多重的、复杂的，有时甚至是艰难的、痛苦的，当然也不缺快乐而自豪的情形，套句唐永胜博士的话，“复杂中寻求平衡”是国家参与国际安全机制最形象的写照。当然，作者有意没说，对于和平发展的中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国际安全机制是一个十分重要又十分复杂，既包括理论又包括实践，涉及面十分广泛的问题。选择这一极富挑战性的问题作为研究课题，毋庸讳言，对于初涉学林的能武，显然是有压力的。好在军营的锻炼，赋予了他坚强而执著的性格，使他坚持了下来。

本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指导意义。作者试图以新的体系、新的方法丰富和发展国际安全机制的学术研究，构建恰当的理论分析框架、拓宽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从而为加深对国际安全机制的理论把握，进一步理清当代中国与各种类型的国际安全机制的互动关系，为中国更好地借助于国际制度方面的软权力加速和平发展的步伐，做出了一些贡献。筚路蓝缕、任重道远。虽然本论著中仍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但我珍视他的大胆探索和挑战精神，欣赏他严谨认真的学习态度，对于他将来进一步的学术研究，我是抱着热诚的希望的。

应作者之求，写了上面一些话。虽属实话，但无深意，权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