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译序）

张可佳

对旅游业带来的生态问题，世界各国已有太多的教训。然而在正期待着旅游经济创造利润奇迹的中国许多地方，人们仍在回避“管理不当会带来灾难性后果”的警告，急于赚钱，渴望加速发展，无法冷静下来看看别人走过的弯路，减少自己的失误。事实上，实现生态旅游无论在哪类国家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我国西部“大开发”的号角催生着旅游业的发展。看到开发商和游客蜂拥而去，保护人士和学者们忧心忡忡——西南地区是世界上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地区之一，所幸因偏僻落后和交通不便，那里仍保留了相当丰富的自然资源。而今天如果没有真正的生态旅游和科学的管理措施，快速膨胀的旅游经济将可能毁了那些“圣地”“神山”，使我们失去大自然赠予的资源财富，而一旦损失降临，我们将无力补偿。

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都曾经历过相似的教训。

泰国经济几乎可与旅游经济划等号，那里是世界旅游的一个标志地区。1993年，泰国旅游部不再遮遮掩掩，发表了一部客观公正的政府备忘录，指出混乱和失控的旅游业发展给泰国的自然、社会和文化环境带来了严重的负面影响。这些“问题环境”是30年经济和社会发展带来的副产品。保持旅游业的强劲发展态势是泰国国家发展计划的关键。旅游业获取的高额外汇收入使泰国经济一片繁荣。

但秀丽的风光好像在一夜间被魔鬼窃走了。景区因污染纷纷降级。旅游胜地变得肮脏不堪，水质下降、海滩污染、垃圾散发着恶臭，汽车尾气弥漫在空中，所有这一切都对游客的健康造成危害——他们心烦意乱，再无快乐可言。游客带着恶劣的印象离开，没人希望故地重游。

商业性的旅游开发越来越多地占用山川、岛屿、海滩和森林，开发商大肆在旅游区周边扩张。景区的完整性和整体质量受非法建筑的威胁日益严重。在两个著名海滩和北部一座文化城市尤其突出。违法建造的楼房严重丑化了自然景致和景区特色。这些建筑“胡乱地疯长起来，就像一片满是眼中钉的海洋”。原本静谧的弗柯海滩和科萨姆伊海滩，盖起了许多喧嚣的酒吧，清迈的庙宇和考古点也建起购物街，摊贩林立。在距离海岸过近的地方或海边的红树林中筑路，使得土地沉陷、泥沙淤积，破坏了生态系统。

这些问题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是明摆着的，但在许多发展中地区，人们却视而不见。旅游业的发展继续跨越生态保护的界限，他们不肯对旅游的增长进行有效管理，在钱包鼓起来的同时看着生态环境一天天恶化。

在发达国家，景区的生态保护也遇到过类似的麻烦。

美国的大烟山国家公园坐落于北卡罗莱纳州和田纳西州交界，是美国最受欢迎的自然景区之一。但是过于集中的游客使得通向烟山的道路严重降级。

在通向烟山的路上，满眼都是减速条和广告牌。从田纳西州的加林伯格远眺烟山，一个观测塔、大量的住宅楼、一条高空索道和一个自夸“景色绝佳”，实则使他人再无景色可看的15层饭店，严重破坏了景致。更糟的是，旅游发展使原本吸引游客的野生动物资源受到冲击，在公园周边寻找建筑地基的人流切断了熊类向摄食区迁移的重要通道。

20年前，在美国佛罗里达的劳德代尔堡市，每年3月，休春假的大学生们蜂拥而至，带来持续的喧嚣。学生们挤在汽车旅馆里过夜，在海滩上酗酒，乱扔垃圾（或许他们发现垃圾桶早已塞满）。许多喜欢安静的、年长的和相对富裕的游客被迫离开。最终，游客流量减少了，追逐时尚的学生开始涌向更时髦的旅游点。

犹他州的茂布，是个5000人口的小镇，因旅游业爆炸而产生了巨大的变化。悬崖、峡谷、山丘构成了这片荒原的独特景致。旅游季节时游客超过1万人，小镇无愧于“世界山地自行车之都”的称号，但是旅游带来了严重的负面影响。

1993年，在一场今天被当地人称为“沙地杀戮”的事件中，数以千计的大学生砍伐林地的树木当柴火，一群游船乘客居然拆毁了一间古老的美洲土著住房，用房顶的椽条生火烤热狗。

对此，有人评论说，“当地人为了使不起眼儿的旅游业繁荣起来，使经济更多样化一些而去捕鱼，但他们钓上一条大白鲨。这个怪物打翻了船并吃掉了船员。”

旅游业若遵循可持续发展原则，当然能够又赚钱又使生态环境得到保护。可是，可持续性的系统相当庞杂。尽管很多人都支持这个观点，但在资源利用、需要支配、社会效益大于个人获利这些关键点上，人们常常会放弃“可持续”原则。

国外有学者提出树立“管家意识”，它强调不要只盯着短期的收获，应更多地考虑资源使用潜在的长期利益。通过建立旅游和自然资源的共生关系，推动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必须有这样一种基本态度——资源不是私有的。资源有大众产品的性质，需要共同保护整体资源，确保所有使用者的共同利益。

1991年，美国科罗拉多州的选民通过了一项措施，允许在老矿城黑鹰镇发展赌博业，以此拯救这座奄奄一息的小镇，保住镇上19世纪中期的老房子。后来赌场发展迅速，需增建停车场。赌场老板要将附近一座建于1863年的雷斯屋移到两个街区之外。镇议会投票通过了这一计划，却遭到科罗拉多州保护主义者的严词谴责，他们把雷斯屋排在全州急需保护的历史遗迹首位；州历史协会提起诉讼，要求阻止搬迁；州大法官签署了法院禁令阻止搬迁。

哥斯达黎加的蒙特威尔地，位于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间。这里的山区云林有着惊人的生物多样性。这儿是传奇的绿咬鹃和美丽的蓝色大闪蝶的故乡。由于道路崎岖又经常下雨，使惟一的一条山路常常泥泞不堪。当地农民希望修路，好到市场上去出售他们的乳制品。有些外出做工的山民希望路况改善，能方便回家。而旅馆业主和保护主义者希望道路维持现状，控制游客数量，以减小脆弱的雨林生态面临的压力。最后各方达成共识，不再增建设施和修新路。

保护好当地生态资源还需要明确一些令人愉快的东西，它包括使人们乐于在这儿生活、工作和到访的特别因素，如环境、文化上令人愉快的因素、社区的友善、开阔的空间、自然美景、历史感、特色建筑等等。让社区民众都希望保护和共享所有财富。

巴西的伊瓜库瀑布，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世界自然遗产，是这个国家最吸引游客的地方。获得世界遗产称号不久，伊瓜库国家公园被宣布成为美洲虎、猴子、犰狳和蝴蝶的避难所，接着关闭了一条30英里长的道路。但是到1998年，这里终于爆发了一场痛苦的争论——商人和居民要求重开这条路。因为路两头的亲友互访要绕70英里的路，很多生意人也因此破产。保护主义者动员了世界范围的声援保护伊瓜库瀑布。

英国德文郡海岸迷人的小镇科萝弗利有一条铺满鹅卵石的步行道，路旁是在天竺葵掩映中的石头房屋，这条路一直延伸到海边陡峭的斜坡。在旅游高峰季节，这条小街上挤满了走过店铺和住房的游客。就像30年前北京前门大栅栏街的情景一样，人流涌动，每个人都气喘吁吁，或停或退或走。最初没人能预料到这个风景如画的小村会变成什么样。以至到了15年后人们才制订出限制游客、保护小镇的策略。

增长带来的冲击不仅仅在科萝弗利是显而易见的。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有过同样苦涩的教训。高尔弗纽沃是阿根廷瓦尔德斯半岛南部海岸的一个海湾。这里是南部脊美鲸的主要繁殖区。近年来的年平均游客数达到12万人，未来仍可能保持25%的年增长。很多游客乘坐游轮来到这个海湾。每天在只有104个居民的小港——普尔多派拉米兹有50艘游轮的乘客下船。不断增长的游客量给这个区域内的海狮和海象带来了灾难性的影响，观鲸船也严重骚扰了脊美鲸的生活。

这里的问题引起一些环境学家的关注，一个新的监控项目开始计量因旅游发展带来的特定地点上的负面影响。世界旅游组织已经建议将这个半岛定为生态保护区。

旅游经济是容易也是最早实现全球化的。胜地美景、神秘的野生动植物王国里的精彩镜头被刊登在印刷精美的期刊上，电视、电影中，传遍世界各地。这些景观（世界自然和文化遗产地）一向被认为是人类共同的财富，永远都极富感召力。也正因此，在本书中，作者强调了社区资源共享与实现生态资源保护的关系是多么密切，并告诫我们，在整个管理系统中，社区是最重要的，而如果忽视利益分享，就没有可持续发展的积极性，保护与发展就必然有冲突，保护的目标也就不可能实现。

为调节一些共享的旅游财富，越来越多的两国、多国间需要签订双边或多边协议，例如，北美各国就签订了关于迁徙鸟类的协议，保护巢居地和过冬地的野鸭、大雁不被捕猎。又比如，酸雨是加拿大安大略和魁北克省森林的主要问题。这些森林一直是很受欢迎的夏季旅游胜地。但雨水中的硫酸盐对树木造成损害，酸化的湖水减少了鱼的数量。这些酸雨中大多数的硫酸盐来自美国。为此加拿大和美国之间签订了协议，协议包括1990年的清洁空气法案和1997年的增补条款。它在一段时期内有效地减少了酸雨。

欧洲仅存的沼泽区对鸟类爱好者有非常大的吸引力。欧洲共同体的规则要求成员国保护这些关键的沼泽地区。通过设定沼泽地的水污染标准，也提高了水质。这些国际约定和规则有效地保护了湿地生态，成为鸟类的乐园，当然也保证了广大地区居民的饮水安全和清洁的环境质量。这些实例都证明，人类完全能够实现人类与野生动植物及自然资源的良性互动和生态循环。这，正是我们所期望的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