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是在原关贸总协定体制下的世界市场体系中的最大受益国。战后的日本，在战争的废墟上迅速崛起，最终成为世界上的第二号经济强国，为国际所瞩目。战后日本社会经济发展的历程和历史经验，包括日本在如何利用国际资源和国际市场，以及将国内资源同国际资源，如何有效地结合起来等方面的成功经验，值得我们认真地加以研究和借鉴。

GATT（关税及贸易总协定）从其成立，到过渡为今天的WTO（世界贸易组织），已经走过了40多年艰难而又辉煌的历程。为了适应战后世界经济贸易迅速发展的需要，GATT在其自身成长和逐步成熟的漫长历史进程中，经过了一次次全体缔约方的协商和缔约方之间的多边贸易谈判，从而使GATT的法律体系及其操作程序被一个个地建立，并被不断地补充和完善。另外，与创立之初相比，到完成向WTO过渡之前，经过数次关税减让谈判，在GATT内部缔约方之间的关税水平已被大幅度降低。GATT最终发展成为拥有100多个国家和地区参加的，具有广泛代表性的全球国际贸易机构。GATT第八届多边贸易谈判，即乌拉圭回合的最终结束，进一步促进了国际经济贸易新的制度体系的形成，这为GATT向WTO的顺利过渡奠定了坚实的制度和环境基础。另外，乌拉圭回合谈判再一次大幅度地削减了各缔约方之间进口关税的整体水平，尽可能地减少缔约方之间的非关税壁垒，并把农产品、纺织品等实物贸易商品，以及服务贸易、与贸易有关的国际投资、知识产权等非实物商品的国际贸易，逐步纳入WTO体系管制的范围内，这些都为世界经济贸易的进一步发展开辟了更为广阔的途径。

从80年代中期开始到WTO成立之前，中国一直都在积极努力地争取恢复自己在GATT中的原始缔约国地位。今天的中国正在积极努力地申请加入WTO。因此，作为借鉴，中国非常有必要研究其他GATT缔约方在如何加入GATT，以及在加入GATT之后，在这一国际贸易体制下，各国的经济和对外贸易，特别是其中的经济结构、产业结构、对外贸易结构以及出口产品结构逐步演变的历史经验，从而一方面有利于我国早日加入WTO，以及另一方面，在中国加入WTO之后，及时对原有的经济结构、产业结构、对外贸易结构和出口产品结构等方面，做出切合实际的调整，从而促进上述经济结构不断优化，使我国经济在新的国际市场条件下更加协调、稳定、健康地发展。

日本在亚洲最早实现工业化，也是目前亚洲最发达的工业化国家，又是中国的近邻，以及中国今天重要的贸易伙伴。日本在申请加入GATT过程中的曲折经历，以及日本在加入GATT之后，充分利用GATT框架下的国际经济贸易体制及其所提供的国际市场环境，扬长避短，不失时机地调整国内的产业结构、贸易结构和出口产品结构，使日本经济在战后获得了举世少有的高速发展。另外，伴随着世界性冷战格局的终结，以及乌拉圭回合谈判结束后WTO的成立，国际经济分工又开始进入新一轮的全面调整时期，日本经济结构、产业结构、贸易结构及出口产品结构的调整和新的变化，必将对亚洲及世界经济产生深远影响。所以，研究日本在加入GATT前后的历史经验及其产业结构演变的历程，对今天的中国有着非常重要的借鉴意义。

一 中国需要借鉴日本加入GATT的历史经验

中国共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了实行改革开放，这一在中国历史上具有划时代伟大意义的战略决策。从此中国开始摈弃长期以来自我封闭、中央高度集权的传统经济体制模式，逐步在各个经济领域实施改革开放的政策，同世界各国进行广泛的交流联系和贸易往来。今天的中国，经过改革和开放后近20年的实践，终于选择了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为长远目标的社会经济发展道路，在建立和完善国内市场经济秩序的同时，积极参与国际经济分工和国际间的经济竞争，同时利用国内国际两种资源和国内国际两个市场，把本国经济逐步纳入世界市场这一大系统中去。

早在1986年，中国政府就正式向GATT的常设机构，提出了要求恢复中国在GATT中的原始缔约国地位的申请。中国政府这一重返GATT的要求，是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使中国经济逐步国际化的重要步骤，这一举措及其要求的实现，必将对中国今天和未来经济的发展，产生极其深刻的影响。

但是，由于中国的经济体制，特别是对外贸易制度和关税较高等自身方面的原因，以及美国等一些GATT缔约方国家对中国加入GATT所设置的种种障碍等外部方面的原因，不仅使得中国在前一阶段未能如期恢复GATT的原始缔约国地位，甚至至今仍然没能加入WTO。

GATT缔约方各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体制，基本都是市场经济，其国内资源的配置，主要依靠价格的波动，通过市场机制得以实现。GATT体制下的国际贸易，也是以自由市场经济作为各缔约方之间的贸易准则。中国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1979年改革开放之前的整个近30年期间，主要是仿效苏联社会经济的传统模式，实行中央及地方政府高度集权管理的单一计划经济体制，社会经济和对外贸易的运行，基本不受价格和市场机制的制约，而主要是依靠行政管理手段来进行。这样的经济体制，必然会同 GATT体制下的一般贸易规则发生冲突。所以，许多GATT缔约方在原则上同意中国加入GATT的大前提下，对中国的经济体制、外贸制度，以及关税等方面提出异议，认为中国必须对原有的经济体制和外贸管理制度进行必要的改革和调整，使其达到符合自由市场经济基本要求的社会经济体制和外贸管理体制，并使其达到具有一定的透明度，才能加入GATT。这些要求，以及GATT体制下国际间经济交往的自由市场经济原则，同中国改革开放的基本目标是一致的。因此，中国政府近年来正在加紧经济体制，特别是外贸管理体制、外汇管理体制等方面的一系列重大配套改革，并数次自行大幅度地降低了原有的关税整体水平，以促进中国经济的发展，适应GATT及WTO体制框架下的国际贸易准则的基本要求，争取早日重返GATT，以及加入后来在GATT基础上成立的WTO。

中国在加入WTO的问题上，需要借鉴日本在加入GATT时的经验和教训。日本从1952年向GATT提出加入申请，到1955年正式加入，经历3年多的时间，这么长的申请加入时间，在当时是不多见的。而且由于历史及日本自身经济体制等多方面的原因，就是在日本正式加入GATT之后，英联邦等14个GATT缔约方仍在长达六七年的时间内，不承认日本在GATT中的最惠国地位，对日本援用GATT第35条。中国从提出复关申请及至今申请加入WTO，已经过了十多个年头，尽管中国以往的复关和今天申请加入WTO所遇到的问题，同当年的日本不尽相同，但是，日本在申请加入GATT的过程中，以及加入之后的一些经验和教训，特别是日本政府和企业在这方面的决策和许多具体操作，值得我们认真研究，从而有利于中国早日加入WTO，成为这一世界性贸易组织的正式成员，并防止类似于一些国家对日本援用GATT第35条的情况，在中国加入WTO时的再度重演。

二 中国需要研究日本加入GATT后产业结构演变的历史

自然资源贫乏的日本，在战后短短的二三十年中，使其经济取得了高速度的发展，成为世界级的经济强国。日本外向型经济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政府协同民间企业，利用GATT缔约方在GATT框架下的世界贸易体制中，所具有的最惠国待遇的国际经济地位，在不断扩大日本对外贸易规模的同时，还基于自身的条件，根据世界经济发展的水平，以及国际经济贸易潮流的发展变化趋势，及时制定顺应这一经济潮流变化和切实可行的产业政策，并使之付诸实施，从而使日本的经济结构、产业结构、对外贸易结构和出口产品结构逐步得到调整和优化。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产业结构的发展变化过程，基本反映了一般工业发达国家，特别是后起的新兴工业化国家在经济成长过程中的普遍规律。

今天中国经济的整体发展水平，与60年代的日本有许多相似之处，特别是目前中国的产业结构、对外贸易结构和出口产品结构的重心，正处于由劳动集约型向资本集约型转轨的过渡发展阶段。中国自然资源的蕴藏量虽然比较丰富，但由于人口众多，所以按人口平均计算的几乎所有自然资源的相对储量，同世界平均水平相比，都是比较低的，而且任何自然资源都具有相对的有限性。因此，中国同样面临着如何在自然资源相对贫乏的条件下，利用劳动力资源极其丰富和目前劳动力成本以及土地的使用成本都比较低的相对优势，遵循发达工业化国家以及后起新兴工业化国家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根据WTO等国际经济贸易规则的基本需求，并结合国内经济发展水平所达到的实际程度，制定恰如其分的产业政策和对外贸易政策，在充分利用本国现有资源的基础上，有重点地蕴育和开发本国潜在的社会资源，不失时机地调整和优化经济结构、产业结构、对外贸易结构和出口产品结构，推进经济结构、产业结构、对外贸易结构和出口产品结构的逐步优化，并以此促进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和改革开放事业的顺利进行。

三 中国应当关注乌拉圭回合结束后日本产业结构的调整

以往的日本，是亚洲惟一的工业化发达国家。今天的日本，是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经济大国。因此，在世界市场趋于一体化的今天，日本等发达国家的经济结构、产业结构、对外贸易结构以及出口产品结构的调整，对亚洲乃至世界的经济和国际经济分工，都会产生非常重大的影响。

随着冷战的结束，世界经济与政治社会的发展，开始进入一个崭新的历史发展阶段。在冷战时代所形成的东西方之间的隔绝和敌对状态，正在逐渐消除并发生着根本性的变化。世界政治及经济格局的变迁在不断加速，新的国家之间的经济利害关系的价值取向，正在逐步取代冷战时期的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政治关系及意识形态的是否认同，这一长期冷战背景下形成的传统模式。在新的国际经济政治环境下，世界各国普遍都在重新认识本国在国际经济政治舞台上的原有地位，并在重新寻找自己新的国际地位的同时，及时调整同其他国家或国家利益集团之间的相互位置和利益关系。日本也不例外。冷战的结束，使得日本对于美国在世界，特别是在亚洲战略地位的重要程度，与冷战时期相比大幅度地下降，但与此同时，与其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日本与美国的经济竞争和贸易摩擦却愈演愈烈。因此，冷战结束后新的国际关系格局的现实，迫使日本必须放弃冷战时期所形成的那种严重依赖于美国的政治经济方针，而改变为主要通过自身的努力，从而达到争取和维护日本在国际上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利益的目的。

乌拉圭回合的结束，及其各项协定文件的签字生效，以及WTO的成立，为日本上述的转换既增添了压力和紧迫感，又提供了实现的可能性。乌拉圭回合把农产品、服务贸易、与贸易有关的投资，以及知识产权等问题，列为会议协商成果的重要内容。乌拉圭回合后日本将被迫对海外逐步开放国内的农产品市场，从而使日本的农业必将受到来自欧美等国家农产品某种程度的冲击。但是，在服务贸易、与贸易有关的国际投资和知识产权等方面，日本却具有相当的优势，特别是在与贸易有关的国际投资、金融、保险以及一些高新科技产业领域等方面，日本具有雄厚的经济和技术实力。乌拉圭回合在这些领域所通过的规则和协议，为日本在这些方面进一步更广泛地开拓国际市场，提供了重要的国际法律制度保障。因此，日本在新的世界政治格局和国际经济环境下，必然要对现有的贸易及产业结构进行调整，以适应发展变化了的国际经济政治形势，从而谋求日本在国际上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利益。

乌拉圭回合结束后，伴随着日本等发达工业化国家的经济结构、产业结构、贸易结构及出口产品结构的调整，将会开始新一轮的国际经济分工。这对于社会经济今天正处于起飞阶段的中国，将是一次作出未来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模式选择的重要机遇。因此，认真研究冷战结束后，世界及日本等发达工业化国家经济结构、产业结构、贸易结构及出口产品结构调整的变化趋势，对中国经济的发展，确定自身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缩小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都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我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读书期间的1993年至1994年，受日本国际交流基金的后援，应邀到日本东京大学经济学部留学。在此期间，完成了我的这篇毕业论文的初稿。正值我的论文初稿进入结尾阶段的时候，经历7年艰辛交涉的关贸总协定关税减让多边贸易谈判的乌拉圭回合终于结束了。

本文的书稿准备交付出版时，已是世界贸易组织成立两年后的1997年。所以，书稿中的部分内容根据业已变化了的实际情况做了某些修改。

我的这篇毕业论文得到我的导师汪海波教授，以及东京大学经济学部植草益教授的指导和帮助，另外，周围的其他老师和同学对我完成学业，也给予了许多的帮助，在此一并表示衷心的感谢。

付伯昕

199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