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鬼谷子”

鬼谷子并不是一个人的名谓。据明代学者李杰的考证：“鬼谷先生，晋平公时人，姓王名翔，受道于老君。”关于他是我国春秋战国相交时代的人这一点是不会错的。但王翔这名字，先世典籍并无披露，恐怕还需鬼谷子研究的专家们继续考证。

以前的人们尊称他为“鬼谷子”，翻成现代话，即是隐居在“鬼谷”这个地方的先生。“子”是那个时代对男子的美称和尊称。至于鬼谷这地方，说法也很多，像山西运城鬼谷，湖南大庸鬼谷，湖北当阳鬼谷……，但比较一致的意见是山西运城以西二十里的“鬼谷”。鬼谷子是一个在我国古代学术界很有影响，同时又很神秘的人物，然而在先秦的诸子百家中，他属于哪一家呢？

据司马迁《史记》载：鬼谷子是苏秦、张仪的老师。苏秦是战国时代著名“合纵”理论的鼓吹者。他为秦国献强国之策，不被采纳，愤而攻读学问，终于成为六国宰相，联合起来对付强秦。他的师弟、鬼谷子的另一个得意门生张仪却说服了秦国用“联横”政策来抗衡，进而各个击破六国，统一中原，结束了几百年诸侯割据战乱频仍的局面。苏秦、张仪都是“纵横家”的代表人物，自然鬼谷子便是“纵横家”的创始人，历史上也是这样认定的。

鬼谷子又是战国时代另外两位大军事家孙膑、庞涓的教师。这在史书上也有记载。这两位师兄弟在周显王二十五年（公元前三四四年）相拼搏而展开的齐、魏“马陵之战”，一直是两千多年来兵家有口皆碑的经典战例。孙膑所著的《孙膑兵法》于近年出土，其中“擒庞涓”一章，更证明史载之无误。孙、庞都曾是一国之统军大将，所以历史上又把鬼谷子列为兵家的代表人物，他的很多论述都是讲带兵打仗的。

一位学者，能教出苏、张、孙、庞这样的有大作为的学生，自然还应是位大教育家。但学生的威名更使尊师的声名显赫，引起后代一些人的膜拜和附会。前面引用李杰对鬼谷子简介中还有一句“受道于老君”，本身就是对鬼谷子的神化。不过在留传下来的鬼谷子教诲中，的确有一些对鬼神的提法，他的名字又赫赫然一个“鬼”字。以写神怪著称的小说《西游记》中，孙悟空有一次口中念念有词，背诵神咒，咒语竟是：“周易文王，孔子圣人，姚花女先生，鬼谷子先生。”鬼谷子在世时，据说“挟隽异豪伟之气”，但隐居深山，的确有些不同凡俗。做起学问来“穷天之用，贼（这里作动词用）人之私，阴谋诡秘”，所以也被后世神仙家尊为自己的始祖之一。

鬼谷子就是这样一个不断被人尊颂却没有留下真实姓名的集纵横家、兵家、教育家、神仙家的诸家学问于一身的、富有神奇色彩的人物。

要说他神奇，是两千多年后的今天，他突然成了当今世界学者“青睐”研究的人物。《基辛格评传》的作者施本格勒说：“鬼谷子的察人之明，对历史可能性的洞察以及对当时外交技巧的掌握，必然使他成为当时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

可以这么说，鬼谷子生活的时代，正是中国发生急剧变革的时代，政治、军事、外交、经济、文化发展迅速，学术思想因之极为活跃。今日之世界，从很多方面都和春秋时代相类似。鬼谷子既然可以为当时的君王们解除迷惑，决策方向，当然也会给今人以启迪。这从当前世界的鬼谷子研究热可以得到印证。但是还有一点很重要，鬼谷子的时代，人类和大自然的关系，要比今天密切得多。也就是说，那时的更靠近自然的人对自然规律本身有着比今人更为直接、更为本能的理解。理论问题，大事大非问题的内核，其实是最简单最本质的。对这一点，我们这些被外部矛盾扰得眼花缭乱，耳晕目眩的现代人，反倒不如鬼谷子。这大概也是现代人尊重和研究他的原因。所以，不但是国家领导人、各部门、各行业，甚至是管理好维护好家庭之间，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人，都可以从鬼谷子的思想中得到借鉴和启发。

除去这些，鬼谷子和他同时代的人比，他的明智，他的机敏，他的超前感觉，都是为现代人所容易理解和喜爱的，看他的书，总会感到思想的碰撞，甚至可以偶发奇想——哎，怎么他在二千年前就说出了我想说而难以表达的想法呢？

鬼谷子“奇”就奇在这里。

关于无字天书

说来很遗憾，鬼谷子本人并没有亲自写什么文字和著述留给我们。

在我们和鬼谷子中间横亘的这两千多年间，隔着一段漫长、充满了战火、灾难和愚昧的历史，很多伟大的思想与典籍被这段历史淹没了。但从各方面来说，鬼谷子的书没有留传下来另有原因。鬼谷子的学问是一种研究“智谋、数术、变谲”的学问。就是在他那个时代，这种学问也是“私相授受”、“秘而不宣”的，正所谓“家传秘方”。所以，到了汉代刘向、班固写《汉书》，虽然广列了当时典籍的书目，其中并没有鬼谷子。到《隋书》的《经籍志》，人们才第一次看到《鬼谷子三卷》被列为书目的名单之一。那是由皇甫谧注和乐壹注的两种版本，今天也已失散了。

但这恐怕就是传说的鬼谷子所著的《三书》（天书、地书、人书）的最早出处。从此鬼谷子的书就被冠以“天书”、“无字天书”的名称。本书沿用了这个最早的书名。南朝为鬼谷作注的陶弘景，也是以《鬼谷天书》为书名的。

关于《天书》的篇目，历代也有增删。宋代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考证：“此书即授苏秦者，捭阖之术十三章（一云十二章）。”以《捭阖》为首篇，以下《反应》、《内掷》、《抵巇》、《飞钳》、《忤合》、《揣》、《摩》、《权》、《谋》、《决》、《符言》，共十二篇。陶弘景注《鬼谷子》时，已经包括了《本经阴符》、《持枢》、《中经》，也就是十五篇。本书全部收录。

鉴于上面说过的道理，鬼谷子没有亲笔定稿，以及后来又经失散伪托，《鬼谷子》至今没有一个法定上的理想的定本。这个定本还有待国内外鬼谷子研究学者和机构在大量搜集、考证和订正、增删之后才能问世。这样的话，我们今天的读者仍然不能以窥鬼谷天书的全貌。所以，我们要感谢本书的作者，做了一件大好事。当然，这并不是非常理想的本子，但有了它就可以抛砖引玉，应该说它是我国第一部不够完美的《鬼谷子全集》，其间难免的错误遗缺之处，我相信读者是可以原谅的。

历史上曾有不少学者为《鬼谷子》作注，相传有十七家，但流传下来的只是齐梁之际号称“山中宰相”的陶弘景的注本。关于陶弘景，知道他的人恐怕不少。他是道教的著名人物，但他的思想虽然源于老、庄，却又精通儒家和佛教的经典，他对中国医学和药学的杰出贡献也是有目共睹的。同时，他对炼丹（化学）、天文历学、地理兵法都有深入的研究，而且文学的造诣也很深。由他来为《鬼谷子》作注，恐怕是再合适不过了。这大概也是唯独他的注流传至今的一个原因。

本书大量引用了陶弘景的注解。两千多年前的这个罩着神秘色彩的人物，经由他从中钩沉索隐，对我们理解鬼谷子的思想，是大有裨益的。本书的这种做法是很高明的。

本书的作者，很谦虚地把著作权让给了鬼谷子，封面上签署：鬼谷子原作。其实我们知道，鬼谷子并没有写书，本书原文有些可能还是后人伪托。如何证伪，恐怕是专家学者们考证的事情了。

本书分上下两篇。

上篇包括鬼谷子十五篇的原文、注释和译文，使读者对鬼谷子本身及思想有一个直接的了解。这些也为鬼谷子研究提供了资料和素材。

本书更富光彩的部分是下篇。作者搜集了国内外鬼谷子研究的最新材料，力图用以鬼谷子的思想和策略分析古今中外的一些史实，生动而富有新意。从而也就是向读者介绍了鬼谷子思想最富活力的部分。

因此，希望读者最好从下篇开始读本书。这不但可以进一步激发我们对鬼谷子的兴趣，对鬼谷子的思想由此也有了概括的了解。十二个分类，形象地剖析了他思想的核心，每个分类下面都有具体的事例和故事。有些故事读者虽然熟悉，但从新的角度看，将发掘出新的含义。有些故事是国外研究的成果，看问题的角度和我们的习惯大不相同，但这一点对我们从事外交和商业的国际交流反而更有益处。

有了对下篇的兴趣和理解，再回过头来看上篇，可以对这些事例有较深刻的理解，还可以“揣摩”其中的韵味。如果一拿来书就读上篇，对有些读者来说，我担心他们一看是古文，有生僻、不易明白之处，就把书抛到一边去。如果是那样的话，下篇那些有趣味的小故事就可惜了。当然最可惜的，还是错过了了解一位中国古代有才华有成就的、对当代有重大影响的火思想家的机会。

这本书的编辑整理，受材料的局限，是相当困难的，错误之处在所难免，希望广大读者和鬼谷子研究的专家学者及时指出，以便在下一版中得到改正。

最后要强调一点。《无字天书》归纳起来是一本讲方法论的书。而方法论和道德观总是相关联的。本书引证了不少古代的和国外的资料。其内涉及到的道德观和我国现代的实际必然有很多不一致的地方。读者对此不加以注意，只知机械地掌握方法，办事处人，仍难获得成功，这一点，务必注意。

刘克礼

1992年元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