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国别学的理论与方法

◎内容摘要

◎结构摘要

◎观点摘要

1.国别区域研究是一门学科，意味着其已经形成了明确的核心问题以及围绕这一核心问题产生的一系列理论和方法，构成了一个系统的研究规划，或者称为研究纲领。

2.文明主义范式在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上确立了比较完整的研究框架。在本体论上，文明主义范式将国别区域研究界定为文明和文化的研究；在认识论上，文明主义范式坚持经验主义的认识论；在方法论上，文明主义范式强调人文学科的方法。

3.国家主义范式在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上也确立了比较完整的研究框架。在本体论上，国家主义范式将国别区域研究界定为对民族国家的研究；在认识论上，国家主义范式崇尚理性主义的认识论；在方法论上，国家主义范式更推崇社会科学的方法论。

4.在全球主义范式观照下，国别区域研究在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等各层面都充斥着激烈的争论。在本体论上，全球主义范式关注的对象既包括作为政治体的国家，也包括作为经济体的区域，还包括作为文明体的区域，是区域政治、经济、文明的复合体；在认识论上，全球主义范式既强调理性主义，也重视经验主义；在方法论上，全球主义范式强调实现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的比翼齐飞。

5.人文学科是国别区域研究的基础学科之一，在理论和方法上对国别区域研究贡献最大的还是历史学，包括国别史区域史的研究、全球史的研究。

6.社会科学是国别区域研究的基础学科之一，包括比较政治学理论与方法、比较政治经济学理论与方法、社会学理论与方法。

7.助力国别区域研究的本土化，必须尊重域外世界的客观规律；必须处理好中学与西学的关系；必须处理好中国与世界的关系。

国别区域研究是一门学科，意味着其已经形成了明确的核心问题以及围绕这一核心问题产生的一系列理论和方法，构成了一个系统的研究规划（Re-search Program），或者称为研究纲领。所谓研究纲领，指的是为实现一个理念而对种种活动和资源做出的协调一致与合理安排。英籍匈牙利著名数学哲学家和科学哲学家伊·拉卡托斯在卡尔·波普尔证伪主义方法论基础上，提出了著名的科学研究纲领，以之衡量思想家们的理论。^[1] 根据拉卡托斯的观点，作为一组具有严密内在结构的科学理论系统，科学研究纲领由三部分组成：一是中心的“理论硬核”,“硬核”是这个科学研究纲领的核心部分或本质特征，揭示科学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新颖事实”，决定研究纲领发展的方向，对所研究对象的根本性质做出断言。二是在理论硬核周围的“保护带”——辅助假说，辅助性假设构成完整的理论系统或理论链条，每个后继的具体理论都更充分地表达“硬核”，更好地保护“硬核”。同时，研究纲领反过来又可以促进更复杂、更完善的具体理论发展。三是最外层论证辅助假说的“解题手段”，这些“解题手段”使辅助假说在技术上实现展开，将理论批判的焦点集中在辅助假说地带，并提出了新的“理论事实”。

得益于众多学科的前期参与，国别区域研究已经形成了成熟的研究纲领，确立了明确“理论内核”、辅助假说和“解题手段”，不仅在不同历史时期形成了不同的范式景观，而且也已形成解释不同问题的理论观点和研究方法。只有系统学习相关的理论方法，研究者才能登堂入室以窥全貌。

一 国别区域研究的范式转变

国别区域研究是一个自成体系的科学研究纲领，它经历了发生、发展、变化的不同阶段，在某一特定阶段都形成了独特的研究范式（paradigm）。“范式”在本质上是一种理论体系，是一种对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基本承诺，是科学家集团所共同接受的一组假说、理论、准则和方法的总和，这些要素形成了科学家的共同信念。因此，范式的意义在于确立某一科学论域内关于研究对象的基本意向，界定什么应该被研究、什么问题应该被提出、如何对问题进行质疑以及解释答案时该遵循的规则。尽管作为多学科融合的交叉学科而非单一学科，国别区域研究在特定时期却也形成了约定俗成的研究范式。

（一）文明主义范式

国别区域研究是一门古老的学问。无论是上古、中古时期文明古国皇帝去海外寻求长生不老药方的朴素梦想，还是欧亚大陆各方打开丝绸之路的“凿空之旅”，不论是欧洲传教士远赴海外传播教义的不懈努力，还是三保太监郑和率领大规模船队七次下西洋的历史壮举，当时各方对海外知识建构的努力都不同程度地承载着文化传播的使命。在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持节承命的使节、云游四方的游侠、取经诵经的僧侣和教士、重利轻义的商贾、逐水草而居的游牧部落，所有对域外知识感兴趣的群体，都不同程度地扮演着“文化搬运工”的角色，其主要以留学生、外国技师、传教士、贸易商、殖民者、观光客为代表。他们将瓷器、茶叶、丝绸、香料、宗教、制度、习俗、观念等传递四方，推动了不同地区之间的文化交流和文明交融。这些人即便受命于朝廷和君主，甚至带有强烈的战略需求和帝国梦想，但总体上受帝国实力鞭长莫及的制约，孤身海外的使团、僧侣和商队只能从事一些地区间的文化交流。他们留给后人的更多是经典著述、神话传说，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不断累积域外知识的大厦。博望侯张骞是如此，三藏法师玄奘亦是如此，即使统率庞大船队的郑和最终也是如此。

作为国别区域研究的第一个范式，文明主义范式在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上确立了比较完整的研究框架。具体来说，主要包括三个部分。

第一，在本体论上，文明主义范式将国别区域研究界定为文明和文化的研究。所有域外的知识被理解为文明的等级化体系，普遍具有我族中心主义的色彩，一切本土文化被赋予神圣化色彩，而一切外来知识被定义为“海外世界”或“方外世界”，本土文化的对外交流传播被看作传教或布道之类的神圣事业。因此，礼治教化与王化未及、皈依者与异教徒、罗马法与万民法、文明古国与蛮族部落等形形色色的说法成为本土与域外的分界线。“海外有仙山，缥缈云海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在世界各地文明国家的诸如此类说法背后集中反映出国别区域研究的宗教和伦理视角，海外世界的新事物往往被解读为“奇技淫巧”，不足为本国所虑。

第二，在认识论上，文明主义范式坚持经验主义（empiricism）的认识论，认为域外知识是人类经验的产物。经验主义是一种认识论学说，认为人类知识起源于感觉，并以感觉的领会为基础，认为感性经验是知识的唯一来源，一切知识都通过经验而获得，并在经验中得到验证。经验主义诞生于古希腊，距今已有2400余年的历史。文明主义范式认为，域外知识的建构主要来源于旅行经验。在欧洲人的海外知识构建中，《马可·波罗游记》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这部游记有“世界一大奇书”之称，是人类史上西方人感知东方的第一部著作，它向整个欧洲打开了神秘的东方之门。^[2]《马可·波罗游记》共分四卷，第一卷记载了马可·波罗诸人东游沿途见闻，直至上都止。第二卷记载了蒙古大汗忽必烈及其宫殿、都城、朝廷、政府、节庆、游猎等事，以及自大都南行至杭州、福州、泉州及东地沿岸及诸海诸洲等事。第三卷记载日本、越南、东印度、南印度、印度洋沿岸及诸岛屿，非洲东部。第四卷记君临亚洲之成吉思汗后裔诸鞑靼宗王的战争和亚洲北部。每卷分章，每章叙述一地的情况或一件史事，共有229章。书中记述的国家，城市的地名达100多个，有山川、地形、物产、气候、商贾、贸易、居民、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乃至国家的逸闻琐事、朝章国故也时时夹见其中。同样，在中国人的海外知识建构中，《海国图志》和《瀛寰志略》等著作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