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朱陆“无极”论辩的考辨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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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图书：《中国思想史研究.2023年.第1辑》

出版日期：2023-11

字数： 16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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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朱陆“无极”论辩的考辨转向

摘要：本文主要论析理学发展史中，有关朱陆异同论争在清初所出现的取径转化情形，以李绂《朱子晚年全论》与王懋竑《朱子年谱》对于朱、陆“无极而太极”论争的书写为考察：首先，论析李绂与王懋竑对朱、陆异同论争之态度；其次，对照二书所摘录朱子书信中有关“无极而太极”论争的内容，考究李、王二氏在解读、去取之间所蕴含之意图；最后，指出此一考辨方法的转向在“义理先行”的主导下，难以视为纯粹考据之作，且这些被辑录、诠解的书信，透显出的是朱陆学术形上层面的弱化或消解，虽展现了清初理学走向实用、实践的特质，但也同时失去了理学思想中足以与乾嘉新兴义理抗衡的资源，恐怕是理学逐渐被遣出主流之因。

一前言

有关朱熹（字符晦，号晦庵、考亭，紫阳先生，1130—1200）与陆九渊（字子静，象山先生，1139—1193）学术的异同论辩中，“无极”“太极”之辩可说是研究者不可忽视的议题之一。自鹅湖之会后，二人的再次相晤或书信往返论学，其间虽亦曾相与论谈融洽，但其后经历了朱子撰《曹立之墓表》讥评心学、以“葱岭带来”喻象山奏札等事件，终究使二人的争端逐渐加剧，至淳熙十五年戊申（1188）发生了这场严词相诋著名论辩：所谓“无极而太极”，系周敦颐（1017—1073）《太极图说》首句，朱、陆就“太极”之上是否能再加上“无极”的问题进行论辩；后世研究者由此而衍生出判析理学与心学在体系上的差异，其牵涉的范畴与理论意义、价值，早已超出这场论争的初始之貌。

至于朱陆思想异同之辩，在经历双方弟子互争长短等繁复往来后，门户派别逐步形成。元、明时期，出现了消融朱、陆之异的声音：元儒吴澄（1249—1333）提出裒多益寡的主张；赵汸（1319—1369）转而形构出朱、陆年岁与学思趋变的“早异晚同”之论；明代程敏政（1445—1499）《道一编》赓续为朱陆学术有早年势同冰炭、中年疑信相半、晚年若辅车相倚等三阶段之说；^[1]王阳明（1472—1529）则选录朱子论学往来书信而成《朱子晚年定论》，企图以“朱子晚年悔悟之说”作为“解纷”的方式，欲表达朱子晚年学说之“转变”，命为“定论”以形塑朱子思想最终意旨与心学终趋一致，借此间接证成自身所倡之学“不谬于朱子”，冀望获得有效敷陈与认可。^[2]然而，王阳明在辑录《朱子晚年定论》时引据失误而有“年岁早晚”的编年疏谬，成为明、清崇奉朱学者程曈（1480—1560）、陈建（1497—1569）、孙承泽（1592—1676）、朱泽沄（1666—1732）等人纠举抨击；^[3]此后，朱、陆论争的问题从初始的义理辨析，转而考察朱、陆学思早晚的异同，争讼的是朱子“晚年论学”之归趋，且逐步走向以考订、编纂文献为途径。

此一考论视角的转化表现于在朱陆异同论争的议题上，则是朱子生平及其论著的考订：被誉为清初陆王之学“巨擘”^[4]的李绂（字巨来，号穆堂，1673—1750）博搜朱子论学书信作《朱子晚年全论》，企图以文献的荟聚、校核的缜密以弥补阳明《朱子晚年定论》编排上的疏误，力主“朱子晚同于象山”；而被推尊为“宋明理学殿军”^[5]的王懋竑（字予中，号白田，1668—1741）纂订《朱子年谱》，^[6]运用考辨史料形式梳理朱子一生学行，强调“朱、陆始终相异”。此二书同样以朱子著述为鉴证，但对朱、陆异同的论定上却呈现云泥之别，是以，朱陆异同论争转向文献考辨的形式，展现的仍是二学派壁垒分明的态势，那么，这个考辨转向的内容与意涵，便有值得深入厘析之处。本文的目的不在于衡定朱、陆义理之分殊，而是尝试借由梳理李绂与王懋竑对于朱、陆“无极而太极”论辩的书写，论究清初所出现的转向情形，尤其李绂与王懋竑随着各自不同的学术立场与编纂动机的差异，对于朱子文献的判读所呈现的改铸和理解，以及此分歧之下所形塑出不同的朱子图像。首先，本文将就李绂《朱子晚年全论》与王懋竑《朱子年谱》的撰作目的进行分析，指出二者所持之立场及面对朱、陆异同论争之态度；其次，以“无极而太极”论争为主要内容，对照二书所摘录朱子书信的诠解，考究李、王二氏在释读、去取之间所蕴含之意图；最后，借由前述论析，说明此一考辨的转向在清代朱、陆异同论争发展中所呈显之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