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爱妆扮是女性的天性,因此梳妆图也是最具女性特征的图画。传为东晋顾恺之所绘《女史箴图》中就有女性对镜梳妆的画面。西晋惠帝皇后贾氏独揽大权,为人善妒忌,荒淫放恣,朝臣张华“惧后族之盛,作《女史箴》以为讽”。后来顾恺之据之绘成《女史箴图》,分段为画,每段有箴文与画面对应。今大英博物馆藏《女史箴图》为唐代摹本,原有十二段,现存九段。其中第四段绘两女相对妆容,左侧女子坐在镜架前,由侍者梳头;右侧女子独坐,执镜照容,镜中映出面容。插图箴文为:“人咸知修其容,莫知饰其性……”可知其重点不在于描述妆容,而在于劝诫。
描绘仕女对镜梳妆的绘画在北宋依然流行,但已淡化了劝诫意味,而更多地表达了文人的一种审美情趣。北宋王诜所绘的《绣栊晓镜图》,描绘了一位晨妆已毕的妇人站在案前,正对镜审视容颜,镜中映出她的面容。桌案另一侧有两位侍女,一个垂髻侍女手捧茶盘递给另一红衣侍女。画面有一种略带哀怨的闲适格调。
苏汉臣《妆靓仕女图》
两宋之际的宫廷画家苏汉臣所绘《妆靓仕女图》,是一幅团扇面绢画,现藏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画面左上角雕栏内为一座假山,假山外侧有一株桃树,桃花凋零殆尽。画面左下角有两盆花草置于几案上。画面正中绘一仕女坐在长榻上对镜梳妆打扮,阔圆的镜面中映出她的面容,神情娴静而略带忧伤。仕女身前为一张摆放铜镜和妆奁用具的大床,床后为一高大的屏风。仕女身后,一梳垂髻侍女躬身而立。
对镜梳妆的仕女形象是宋代文人喜欢的一种绘画题材,这一题材的绘画也影响到壁画的绘制。宋墓壁画中的梳妆图,可能就是以此类世俗绘画为粉本的。
新密平陌宋代壁画墓西南壁梳妆图
新密平陌宋代壁画墓西南壁绘一幅“梳妆图”。画面上部绘绿色幔帐,正中绘一直腿直枨花牙长方几,几上置一镜架,架上放一圆镜。一妇女侧坐几旁,头梳团髻,包以白巾,戴耳环,上穿绿色褙子,左手抚髻,右手拈笄,正往头上插戴,面前镜中映出她的面容。几上置一装饰物的黑色圆盒(奁)。
平陌壁画墓东北壁对镜梳妆图。上绘绿色幔帐,垂赭色、绿色组绶。画面右侧为一桌案,一女子坐于桌内,身体左倾,上穿白色褙子,一束青丝自脑后经肩部垂于体侧,左手握发,右手持一把红齿梳子轻梳发缕,神态优雅。身后一侍女,发总梳脑后,分成两缕,手中似持一方盒,正侍奉主人梳妆。
登封城南庄宋代壁画墓,墓室为八边形,西南壁绘一幅梳妆图。上悬横帐,帐下左侧砖砌丁字形灯檠,右侧砌三曲足下带托泥圆形盆架,上置一盆。盆架旁两侍女,左女头梳高髻,身着红色交领窄袖襦,下着白裙,右手垂于体侧,左手前探,仰面注视右侧侍女。右侧女头梳高髻,鬓系丝带,着白色窄袖褙子,左手接左侧侍女递过之物,右手抬至额际,做理鬓状,似以盆水为镜照容。
白沙一号宋墓“临镜戴冠图”
白沙宋墓一号墓西南壁绘一幅“临镜戴冠图”。上设幔帐,帐下左侧立一女,高髻上簪花等饰物,髻后编髻饰,着蓝衫绛裙,裙下露尖鞋,面北,双手捧绛色圆盒。其前置一淡赭色镜台,台端画七枚蕉叶饰,最上蕉叶饰下系一面圆镜。右侧立四女:前面一女着窄袖绛衫、卷云纹裙、尖鞋,面南,双手捧白团冠,欠身临镜做着冠状,冠下前后插簪饰;其后左侧立一女,右手指着镜台后女子作申斥状;此女之右立一女,高髻上簪花,编髻饰,着窄袖淡绛色小团花衫,白裙、尖鞋,双手捧一白盘,盘中盛二盏及托子;其前一少女,垂双髻,着窄袖淡蓝色小团花衫,淡绛裙,双手捧一绛缘黑底盘,盘中似为梳妆用具,躬身侍立临镜戴冠女子之后。四女身后右侧画一赭色巾架,上搭方胜纹蓝巾。巾架之右为一绛色曲足盆架,上置蓝色白缘盥盆。
在世俗画中,仕女常常在花树环绕的庭院中梳妆;而墓葬壁画中,女性梳妆的场所均在室内。墓葬壁画比世俗画少了一些触景伤情的文人情调,更增添了几分日常生活气息。女主人清晨起床后,在侍女的服侍下对镜梳妆打扮,应该是她一天中最惬意、最专注自我的时刻。一幅幅梳妆图画面中充满了恬静安适的美感。然而,从白沙宋墓一号墓“临镜戴冠图”中,我们仍能察觉到一点焦虑的气氛,对镜戴冠的妇女动作似乎有点匆忙,而她身后的女子伸出二指,指向镜台后捧盒的侍女,似乎在交代事情,或者低声训斥。整个画面给人一种感觉,好像女主人匆匆妆扮,准备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女孝经·事舅姑章》曰:“女子之事舅姑也,敬与父同,爱与母同,守之者义也,执之者礼也。鸡初鸣,咸盥漱衣服以朝焉。冬温夏清,昏定晨省。”或许,女主人要正准备去向她的父母或公婆问安吧。
《中古丧葬艺术、礼俗与历史研究》
崔世平著
ISBN:9787520320610
2021年11月
作者简介:崔世平,暨南大学历史学系副教授。2008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历史学系考古学及博物馆学专业,获历史学博士学位。研究方向为汉唐考古与历史、美术考古。
内容简介:本书收录了15篇各自独立的论文,从内容上可归纳为上下两篇。上篇主要通过对唐宋时期的墓葬形制、丧葬器物和壁画艺术的考察,探讨了唐宋丧葬艺术和丧葬礼俗变革的一些情况。下篇利用文献资料、出土文书和墓志,围绕中古时期的士族郡望、士族政治和城市空间等问题进行了相关研究。
目 录:
上篇 丧葬艺术与礼俗
隐囊考
巩义涉村宋代壁画墓“五郡兄弟” 孝子图略论
壁画中的女性生活——以宋辽金墓葬壁画为中心
变革中的唐宋丧葬礼俗
唐五代时期的凶肆与丧葬行业组织
唐代恭陵玄宫形制与关中墓葬因素
下篇 出土文献与历史研究
吐鲁番随葬衣物疏中所见“手爪囊” “脚爪囊” 释义
崔芬墓志与南北争战下的青州崔氏
临淄北朝崔氏墓与清河崔氏乌水房
北齐窦兴洛墓志与代北窦氏
王昌父子墓志与北周京兆王氏
新出后晋张奉林墓志与后唐政治
唐五代时期的毬场与城市空间
“刻毡为形” 试释——兼论突厥的祆神祭祀
从山东寒庶到关中望族——杨隋郡望形成过程试探
后记